画家与我 - 亲子鉴定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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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不要说不是我的错,不要说我没有。

    找到他头上,他就必须负责,必须弥补。

    不管他有没有做。

    只有无能的人才狡辩。

    这几句话,施鸿训斥他时总翻来覆去地说。

    虽然施鸿每一次的训斥,都把跟他毫无关系的罪责扣到他头上。

    施斐然没有去公司。

    直接开车去了他妈梁佳莉居住的社区。

    梁佳莉正和几个同社区的阔太太坐一桌打麻将,抬头看见他,赢钱的得意瞬间变成惊恐。

    看来她也知道赌瘾不是好东西。

    梁佳莉望了望桌上其他几个中老年妇女,朝施斐然牵了牵嘴角:“然然……你怎么过来了?”

    忽略梁佳莉中风似的微笑,施斐然看过去,发现每个人手边的钱都是美元。

    玩得挺大。

    他记得每一个老女人的名字,拜施鸿所赐。

    小时候施鸿带他去饭局,圆桌上的十几个人,施鸿介绍一遍,他必须靠着这“一遍”记住如何称呼每一个人。

    他失了礼数,施鸿对他的惩罚就是半个月不去看梁佳莉,也就是说他得忍受梁佳莉抹半个月的眼泪。

    老女人们窃窃私语,夸他越来越好看,电视上那些明星都比不了。

    施斐然也不妄想从这些人嘴里听到什么更高级的称赞。

    他走到梁佳莉身后,抚了抚她的肩:“妈,你继续玩,我回来拿点东西就走。”

    施斐然先去厨房找到了保鲜膜。

    而后走进二楼主卧的洗手间。

    这是施鸿的洗手间,梁佳莉不敢进来。

    施鸿用的东西别人不能碰,比如水台边那把夹着几根白发的细齿木梳。

    施鸿头发白了大半,故意不染的。施鸿认为这样真实朴素,更容易博得别人好感。

    像白手起家的励志人士,其实不过是从老爹那继承来的泼天富贵。

    白发上有完整的发根。

    施斐然吐出一口气,用保鲜膜裹住施鸿的木梳。

    不放心,又走到浴室里,蹲在下水口旁边,从过滤网上拈起挂在上面的另一团灰白毛发。

    将保鲜膜揣进西服里面的暗袋,下楼再一次和梁佳莉还有她的赌友打了招呼。

    离开这座社区,他开车径直驶回桃源里。

    他了解裴映,裴映会一直等他。

    因为他以前迟到过,发现裴映站在雪里。

    他问裴映为什么不进咖啡屋里面等,裴映说雪太大,在屋里怕看不到他。

    他掏出钥匙拧开房门,走进屋,毫不意外地看到裴映还坐在餐桌旁边。

    施斐然解开西装主扣,伸手从暗袋里拿出保鲜膜裹着的东西,躬身放到沙发茶几上。

    “施鸿的头发,以及……”

    施斐然抬起手,捋着头发向后抓了一把,捕到两根头发。

    “我的头发。”补充完后半句,捏着自己头发一并放在茶几桌上,“不论二十年前还是现在,我和施鸿都没有血缘关系。你可以重新做一份亲子鉴定。”

    话刚说完,裴映的手机突然震起来。

    从施斐然的角度能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是“助理胡奉妩”。

    裴映接通电话,什么都没说。

    静静听了一会儿,又什么也没说地挂断电话。

    裴映抬头看着他,迟了些才开口:“奉妩前天帮我收拾新房。整理书架时掉下来一个信封,她以为是粉丝来信,和其他粉丝来信放到一起了。”

    施斐然知道那些粉丝来信统一被收纳到哪儿。

    他走到靠墙的立柜,拉开抽屉——最上方果然有一个信封。

    信封上盖着胶印,没有撕开的痕迹,没人打开过它。

    “斐然……”

    裴映走过来,从他身后抱住他。

    施斐然由着裴映抱了一会儿,转过身推开裴映:“你想要那份亲子鉴定书来让自己安心,我可以给你。但你觉得我偷走了它,你觉得我骗你,这是原则问题。如果暂时没有其他要商量的,那我们现在开始冷战。”

    说完,施斐然后退一步,笔直站好,单手系上西装主扣,“我去上班。”

    没有一件事顺心。

    他本想找莫琳替他出外景,结果莫琳昨晚学游泳时耳朵进水,人还在医院,今天压根儿没来上班。

    广告还有三分之二没拍完。

    方哲果然又跟着艺人团队过来了。

    好在这次多出点眼力见儿,没打扰他工作。

    傍晚六点。

    施斐然注视着自己腕表上的指针,等江上的蓝桥亮起灯之后就可以拍夜景了。

    为了补充体力,他奢侈地往自己的浓缩咖啡里加了一份糖包。

    工作人员空出一张休息椅,特意走过来邀请他去坐,他摆手谢绝。

    不是他不想坐,是坐不了。

    和裴映做爱的当场确实没什么过分的疼痛感,但事后的腰、腿、后背,全部酸的不敢吃力。

    这其实很正常,毕竟性交属于剧烈运动,他经过时长三小时的剧烈运动后自然会腰酸背痛。

    怪他没有好好拉伸。

    施斐然倚着栏杆,望向江面。

    打卡的游客网红已经被团队清场。

    蓝桥上罕见的安静。

    他捕捉到轻微的电流声,刹那间,整座蓝桥亮起。

    江面的涟漪随之荡漾起妖异的蓝光。

    方哲走过来,用一种让他不适的盎然目光盯着他,然后夸张地“哇”了一声。

    施斐然不夹杂任何情绪语调地模仿道:“哇。”

    “我注意到你今天一直站着,”方哲退开一步,继续用那种目光打量他,“如果你不是给西装拍广告的话,我基本猜到是怎么回事了。”

    “别猜。”施斐然保持微笑。

    “是裴映吧?”方哲问。

    方哲没有分寸感的行为让施斐然更加不适,他仍然微笑:“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别猜?”

    “不好意思。”方哲收起脸上的戏谑,变得稍微严肃了些,“我情商低,嘴又快,你别介意。”

    施斐然挑了挑眉。

    倒是没想到方哲道歉也能这么痛快。

    方哲和他并排倚着栏杆,侧过头面向他:“哎,当初还是你在晚宴上主动搭讪的我,再怎么说,”方哲举手在下巴上比划出一个对号,“我这张脸肯定有吸引你的地方,是不是?”

    风从江面吹过来,方哲茂密的头发随之摆了摆,施斐然眯起眼:“当然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请吃个饭吧,”方哲双手合十,朝着他搓了搓,“就只吃饭,那家餐厅可难订了。”

    反正处在冷战期,他不该那么早回家。

    施斐然上了方哲的跑车,由着方哲把自己载到一家西餐厅。

    他没成功进来过这家西餐厅,因为老板有些执拗,报谁的名字、加多少钱都不行,必须按规则提前十五天预定。

    服务生端上来的菜品让他挺意外。

    各种蘑菇汤。

    俄式,意式,挂糖浆炸蘑菇、烤蘑菇。还有不少他没见过的做法。

    不知道方哲怎么知道的他喜欢蘑菇,这顿饭安排得确实有心。

    “你每周见我一次行吗?”桌对面的方哲突然问。

    “不行。”施斐然放下手中的叉子。

    “每个月,每个月就行,见我一次,”方哲趴在桌上,下巴垫在手背抬眼瞄他,“你就当做好事了,开导我这么一个肤浅迷茫的富二代,再说我好歹是方家的人,万一你哪天有事用得上我呢?”

    裴映坐在车里,手腕发酸。

    他叹了口气,放下望远镜,拉伸手腕。

    望远镜只能让他看见餐厅里的施斐然和方哲,不能让他听见两个人的对话。

    不过这已经好很多了,几小时前在蓝桥下,被那些明星代拍挡着,他根本看不到施斐然。

    跟踪、监控。

    他的行为一旦被施斐然发现,可能会让他们之间的矛盾进入不可调和的状态。

    烦躁几乎灭顶,呼吸变成极为艰难的事情。

    裴映没有幽闭空间恐惧症,但此刻,他相信自己的感受不会比那些幽闭空间恐惧症患者好到哪里去。

    不能再在车里待着。

    他闭了闭眼,推开车门走下车。

    他要告诉施斐然,他不接受施斐然提出的冷战。

    快步走向西餐厅,走到距离那扇玻璃很近的位置,抬头望向餐厅,意外地撞上了方哲的视线。

    是方哲先从满座的顾客中准确地看向了他。

    然后又轻飘飘地挪走目光,站起来躬身,吻上施斐然侧脸。

    施斐然背对着他,从裴映的角度看,施斐然往后退了,但碍于空间有限,没能躲开。

    裴映顿住脚步,又感受到熟悉的冒犯。

    方哲不过是一个高配版本的张硕硕。

    风大了不少,裴映敛起衣领,走回餐厅后院的停车场。

    停车场和地面有六节台阶的高度差。

    他迈上台阶,望向那台扎眼的红色法拉利。

    裴映掏出手机,拨给方哲。

    方哲接通电话,先开了口:“你好,请问哪位?”

    裴映带方哲去工作室那天就已经互存了号码——方哲不可能不知道电话这一头是他。

    “不好意思,”裴映说,“您的车停得太靠近划线,我打不开车门,您现在方便过来挪一下车吗?”

    这句话不是说给方哲的,是替方哲提前想好的说给施斐然听的理由。

    “我停得太靠边,别人打不开车门了,我去挪一下车。”方哲的声音远了些,果然将这句借口复述给施斐然。

    裴映没等太久,方哲便踏上停车场楼梯台阶,站在他面前。

    方哲笑起来,过分恭敬地哈了哈腰:“哎呀,是裴老师找我啊?”

    裴映也弯起唇:“最近对斐然突然感兴趣?”

    方哲仿佛听见什么惊讶的事情,抬起手摆了摆:“不不不,我是对您感兴趣。”

    裴映面无表情:“我受宠若惊。”

    方哲抬手覆到胸口:“出于对您的兴趣,我想送给施斐然一份礼物。”

    裴映:“什么样的礼物呢?”

    “我送给他之后,你就会知道。”方哲抓了抓脖子,歪着头道,“他样貌在金字塔塔尖,家世在金字塔塔尖。大家都是富二代——他那么努力,出类拔萃?所以我渴望着,用伤口触摸施斐然……”

    方哲的脖子上凸起青筋,再一次伸手挠了挠起青筋的部位,“用伤口触摸他,我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么浪漫的话。”

    顿了顿,方哲又说,“不光是我,我妈也觉着他好,训我时没有一次不提他的。”

    “你母亲嫌弃你不是因为施斐然。”裴映说。

    方哲瞪大眼睛,忽然突兀地大声笑道:“你那位‘母亲’倒是不嫌弃你——施斐然还不知道你为什么被养父养母赶出家门吧?”

    方哲走过来,站得离裴映很近:“或者我应该问,他知道你跟你养母曾经是什么关系吗?”

    方哲的问题如同朝他的脑中抛来一颗炸弹。

    “惊讶什么?惊讶的表情一点儿也不适合您。”方哲再次向前凑近裴映,“我说过了,裴老师,我对您感兴趣,对您的人生好奇,所以调查了您的过往。”

    这个距离让裴映极其不适,受到撼动的大脑不能规束行为,他盯着方哲脸上的毛孔,条件反射地伸手——

    一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的成年男性如此弱不禁风,是裴映所没想到的。

    他右边是灯光昏暗的美甲店和按摩店,左边是马路,车流穿梭不息。此刻,他身边没有任何刻意的暂停。

    裴映放下心,脑中开始回放方哲跌下台阶的全过程。

    他推开面前过近的方哲,方哲失去平衡,向后垫了一大步,仍没站稳摔下台阶。

    现在——方哲仰面躺在水泥地面,显然已陷入昏迷。

    存在方哲直接摔死了的可能性。

    右侧那些店铺里说不定有人正看着他。

    裴映跑下楼梯,假装方哲还有意识一般,将人扶起来,表演独角戏:“没事吧?快起来。”

    他搀扶方哲时,用最快的速度摸遍方哲的骨头——这人没有摔断任何一根骨头。

    他的玛莎拉蒂停得很近,几步远而已,他将方哲架起来,拖进车后座,摆成坐姿。

    裴映倚着车门,看着昏迷的方哲,留意到方哲额角的血。

    从手扣找出shi巾,擦了擦方哲的额头,裴映再次开口:“叫你不要喝这么多酒,站都站不稳。”

    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被冰雪裹上空旷的回声。

    完成独角戏表演,裴映迅速上车,扫码付费,保持五十迈车速行驶向桃源里。

    他已经想好安置方哲的地方了。

    施斐然提议要给金渐层换个柜子,他得空之后立即办了这件事。

    他有一位饲养毒蛇的朋友,为毒蛇定制了一个看起来像封顶淋浴间的钢化玻璃柜。

    后来那只毒蛇把自己毒死了,他的朋友很伤心,裴映欣然表示愿意帮忙处理那个玻璃柜。

    所以,玻璃柜现在正摆在桃源里的新房里。

    四十分钟后,方哲大字型被扔进玻璃柜。

    裴映擦掉险些流进眼睛的汗,打算去洗个澡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他听见玻璃柜里传出的哼哼声。

    方哲手撑地坐起来,没有马上留意到站在侧方的他,眼睛一直绕着这栋完全开放式的房子来回环顾。

    方哲额头的伤口比他想的好很多,血已经凝固了,应该不需要缝合。

    他清了清嗓。

    方哲蓦地转过头,看见他,一双眼睛骤然瞪到最大。

    裴映点了下头:“惊讶的表情,倒是很适合你。”

    水管不会发出声音。

    楼上楼下的空调也不会开始工作发出噪音或者滴水到他们家阳台。

    裴映非常满意他和施斐然的这栋房子。

    方哲坐在玻璃柜中,突然开始手撑地拼命地往后爬,撕扯着声带吼起来:“你推我!你他妈敢推我……”

    “你个贱人,你知道我家什么背景,老子弄死你!”

    看。

    百分百吻合了裴映的预判。

    ——方哲这个跋扈的纨绔,果然把他的一个小失误理解错了。

    “……你是个什么东西想杀我?!你最好别让我出去,我他妈找人轮了施斐然然后弄死你!”

    “你不知道我家以前干什么的吧?你死到临头了敢动我!”

    方哲还在喊。

    问题就是,裴映太知道方家以前是干什么的。

    方家在这座城市盘踞多年,黑社会起家,严打时也没有倒台,甚至比施家还高出一个量级。

    裴映摩挲着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,认真考虑方哲的提议,他确实“最好别让方哲出去”。

    等待方哲消气,然后跟方哲讲道理并不现实,他没有那么多时间,一旦方家发现方哲失踪,很快就会调动全部人脉寻找方哲,这只会让一切变得更麻烦。

    所以他要尽快解决这件事。

    他掏出方哲的手机,很好,不是指纹解锁。

    半蹲下来,面对仍在吼叫无意义脏话的方哲,抬手用方哲手机对准方哲的脸。

    ——面容解锁,手机当即发出解锁成功的提示音。

    方哲不骂人了,原本睁大到极限的眼皮似乎又撑大了些:“你……干什么?”

    “我说的简单一点。”裴映说,“我打算翻一翻你的手机,找到可用信息,把你的死亡时间推后两天。”

    方哲像金庸里被点xue了一般,一动不动。

    十几秒之后,这个人忽然张开嘴发出被剥皮般的嚎叫。

    施斐然睡眠质量不好。

    裴映怕有小孩在楼上蹦,买下的不是这一间房,而是这一整栋楼。

    所以他不介意方哲喊。

    但他感觉自己见证了人类能发出的最大分贝,要不是场景不合适,他想给方哲申请一个吉尼斯记录。

    现在他急着给施斐然打个电话。

    方哲喊声过于激烈,他不得不走出门,到门外去打这通电话。

    他猜测和他冷战的施斐然不会回家,不过需要确认一下。

    打到,ok?”

    方哲视线迟钝地移动着,移到施斐然脸上,似乎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,只小幅度点了点头。

    接着,他扶住玻璃墙借力,慢腾腾站起来。

    方哲光着身体,他几分钟前脱掉的衣服已经沾上了呕吐物。

    “去洗个澡,”施斐然说,“找件裴映的衣服给你穿。”

    “为什么?”裴映问。

    施斐然:“你希望方哲穿一整套不合身的西装回家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裴映抿了抿嘴,他神经紧张,有点反应过度。

    “叮铃——”

    门铃在这时响了一声。

    裴映还没反应过来,敲门声骤然密集响起。

    透过有隔音作用的门,一句音量颇小的话传进屋:“开门!警察!”

    警察。

    越拖延越可疑。

    裴映看了看地上铺开的防水布,径直走向房门,伸手拉开防盗门。

    门外站着两个中年民警,民警身后还有几个身穿工作服的物业人员。

    “对面楼报警,说听见你们家总喊,喊得特别惨,”民警走进来,瞄了眼窗帘,“窗帘还拉着,你们搞什么呢?”

    失策。

    虽然楼上楼下没住人,但桃源里毕竟是个人住的地方。

    此时此刻,房屋正中央还站着没穿衣服的方哲,而且方哲额头还有一道明显创口。

    “这怎么回事!”民警看见方哲,手立即伸向腰后。

    裴映和施斐然回过头看方哲,同时屏住呼吸等方哲回答——

    “吵架。”方哲看着警察说,“我跟我男朋友吵架。”

    裴映赶到衣帽间摘了一条没穿过的松紧腰沙滩裤,出来将它递给方哲。

    方哲穿上裤子。

    “吵架光着身子吵?”民警质问。

    不能说在屋里玩3p,不然他们三个人都会因为聚众yIn乱之类的罪名被逮捕——裴映想。

    “我脱衣服是因为喝醉,正好吐了。”方哲道。

    民警:“谁是房主?”

    “我。”裴映说。

    民警又看向施斐然:“你是谁?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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